二

病情恶化

关了灯的病房显得格外漆黑幽深，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熟睡着的孩童那苍白的脸上，让其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

玛尔文轻手轻脚地走到凯迪恩床边走下，静静地注视着他熟睡中的儿子，曾有无数个像这样的夜晚，他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守护着这颗脆弱的生命。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了，他扫去了以往的压抑与绝望，为他的儿子带来了生的希望。

他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管刚才实验室取出来的试剂，他用电脑激活了试剂中的纳米机器人。七年的等待在此刻化为迫不及待，使得他没有半分犹豫。他分别在凯迪恩的额头上和试剂管上分别吻了一口，然后便努力抑制着颤抖的双手将试剂注射进了凯迪恩的体内。

感觉到疼痛的凯迪恩呻吟了一声，皱着眉头清醒了过来，当他看到近在眼前的父亲时，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凯迪恩绽开天使般天真的笑容，说：“爸爸，你怎么来了？不需要休息吗？你是不是担心恩？放心吧，爸爸，没事的，恩能够照顾自己的。”

玛尔文又一次忍不住泪水，而这一次他也再不想忍受了，竟直接痛哭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儿子面前哭泣，这七年里，他为了让儿子能够时刻充满希望，总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或是他妻子的坟前流泪，而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他再也忍受不了这多年来的压抑了，困兽般嘶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回荡在这漆黑的空间中，撕裂着厄运的阴影。

热泪滴落在凯迪恩的脸上，年仅十二岁的孩童被父亲的哭泣感染，眼睛也开始红润起来，但他却努力忍住不哭，反倒伸出骨瘦如柴的小手抚摸着父亲满是胡渣的粗糙的脸庞。不知为何，凯迪恩明明认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哭的，就像这七年中的每一次一样，但这次，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父亲的脸庞时，感受着父亲粗糙皮肤的质感，他竟不可抑制地流出了泪水，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脸颊，顺流而下，润湿了他的枕头。但他依旧天真地笑着，在父亲面前保持笑容，这是他自懂事以来可以为父亲做的唯一的事情。“爸爸，不哭，不哭。恩可等着爸爸带恩飞翔呢！告诉爸爸哦，恩今天可是做了一个美梦呢！梦中的自己和爸爸还有妈妈一起坐在一只巨大的大雁身上，一同遨游世界呢！恩还长出了像妈妈一样浓密柔顺的头发呢！”

“恩……”玛尔文握住儿子的小手，送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口。

“爸爸，妈妈是不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是不是也快要去见妈妈了？”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坚强的凯迪恩终于在此刻脱下了表面的外壳，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心，他的泪水越发不可收拾。

“不会的，恩。不会的！有爸爸在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玛尔文紧握住凯迪恩的手，“我一定会带恩飞翔，然后去找妈妈！”

“嗯！恩相信爸爸。”凯迪恩破涕为笑，“爸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有的事。恩最乖了。”

“爸爸，为什么，我身体里好痒啊。”凯迪恩开始浑身不自在地小幅度扭动着身体。

“没事的，恩。”玛尔文在儿子额上吻了一口，“睡吧，等明天醒来，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嗯。爸爸也晚安。”凯迪恩听话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又睡着了，看来癌症的侵蚀和长时间的化疗，让凯迪恩幼小的身体和心灵都太疲惫了。

见儿子睡去，玛尔文再一次打开电脑，查看并回复了研究所的同事们发来的祝福邮件之后，便调出纳米机器人的內视图像，紧张地注视着这些体积只有百分之一的纳米机器人的一举一动，生怕它们出现一点差错。

所幸一夜都这般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玛尔文托着沉重的眼皮将红肿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放下电脑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眺望着外面的景色。今天晴朗的天气就像此刻玛尔文总算放松下来的心情，平安地度过了昨天晚上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时期，凯迪恩算是脱离了危险，现在他只要等着纳米机器人慢慢地将他体内的所有癌细胞清除然后痊愈就行了。

“嗯……”凯迪恩也醒了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站在床边的玛尔文，不由地笑了笑，“爸爸，我昨天晚上睡得好舒服呢。今天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哦？那么就要恭喜恩喽！”玛尔文欣喜地转过头看着儿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不是不舒服，而是以前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舒服过呢！”凯迪恩兴奋地说，“只是体内还是有些痒痒的，不过不碍事。”

“没事就好。恩，爸爸没有骗你，恭喜你，你的病很快就要好了！”玛尔文冲到凯迪恩面前，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才将他放回床上，“你先去洗漱，然后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可是爸爸，今天还要化疗呢。”凯迪恩说。

“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玛尔文笑着说。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凯迪恩恢复得很快，他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尽数被纳米机器人清除干净了，只是这长达七年的病痛的折磨和化疗带给他的身体上的创伤还没那么容易完全恢复。不过相比之前，凯迪恩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在玛尔文的悉心照料下，凯迪恩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皮包骨的形象了，他的头发也浓密了不少。如果不是对凯迪恩十分了解的人，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活蹦乱跳、性格开朗的健康男孩在一个月前还正饱受着癌症的摧残对生命绝望。

这一个月可以说是凯迪恩这七年来最幸福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玛尔文一直和他在一起，两人一起吃饭，看电影，玩游戏，踢足球，游泳。可以说这一月以来他的笑容比先前七年加起来的都要多。玛尔文甚至还答应凯迪恩，等到他身体痊愈之后，就带着他环游世界。而有了父亲的承诺，凯迪恩显然日日夜夜地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好景不长。在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夜里，熟睡的凯迪恩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疼痛，起初他认为这只是简单的闹肚子，并未太过在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感逐渐传遍他的全身。不过还好疼痛感并不强烈，感觉就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不过是成千上万只蚂蚁。懂事的凯迪恩为了不让爸爸操心，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玛尔文。而在这么幸福的生活中，玛尔文也忽略了儿子身上偶尔表现出的一些异常，就连他一个月前坚持每天都要查看的植入进凯迪恩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数据在那之后也不再那么频繁的查看了。

就这样，凯迪恩一直瞒着自己的病情，虽然疼痛感一直在加剧，但始终都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直到那一次，独自一人在家看电视的凯迪恩突然连续地剧烈咳嗽起来，竟咳出了大量鲜血。不过关于这件事，凯迪恩依旧没打算告诉玛尔文，因为距离玛尔文向他承诺的世界旅游的日子快要到了，如果这时候让玛尔文知道了他身体的异常，就一定会取消这次旅游的，这可是他足足盼了七年的承诺，如今就快要实现了，他不想就这样从手中溜走。他计划等旅行回来，再将这件事告诉玛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