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崩坏

“请大家保持冷静，遵守秩序，不必惊慌。尽管这是人类有史以来遭遇的最惨烈的灾难，但我相信这不是世界末日！人类的世界末日永远也不会到来！目前世界各地的地下交通设施如：地铁，地下停车场，隧地道等都很安全，纳米黑雾暂时还不会蔓延到地下。工程师也专门针对纳米机器人的特性设计了强风压门，在强风压的作用下以纳米机器人的动力还不足以越雷池一步，世界各地的工程队也正在抓紧对所有地下入口安装强风压门，我们绝不会放哪怕一个纳米机器人进来。”

“食物和水的问题请大家不要担心，在撤离的时候，我们动用了所有兵力，优先搬运生活物资，现储存在地下的粮食够全球人民生活三到五年。”

“当然，我们不可能一直躲在地下三五年的时间然后饿死。请大家放心，我们必定会反击。‘纳米空间’研究所的成员并没有全部丧生，我们已经与幸存下来的‘纳米空间’副所长兼纳米机器人总工程师杨峥铧教授取得了联系。现如今杨教授正在与世界上顶级的纳米技术专家一起夜以继日地探讨着消灭纳米黑雾的办法，相信很快他们就会给我们带来希望的曙光。”

地铁，隧道，地下停车场，海底通道，到处都人满为患。纳米黑雾爆发至今已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灾难降临的第一天，联合国政府就调遣了所有兵力对失控的纳米机器人进行了清除工作，但因为事出突然，再加上人类从未应对过此类事件更没有专门针对纳米黑雾的武器，常规的弹药更本无法伤其分毫，所以人类自然是节节败退，黑雾不仅没被消除，反倒因为其不断的进行分解复制，数量一直在成指数形势的暴增。

在坚持了三天的作战之后，损失惨重的人类只能撤退，转移到地下求生。军队转而进行物资抢救和人群疏导工作。尽管救援工作实行的非常及时，但是纳米黑雾分解、扩散的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能成功逃到地下避难的人数只占到全球人口总数的一半，也就是说，全世界将近三十亿人都在失控的纳米机器人的分解下化为分子材料然后被重新组合，成为纳米黑雾中的一员。

灾难来势凶猛，令整个世界都措手不及，人们来不及追究造成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的罪行，也来不及对死去的亲人哀悼，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拼命地跑，然后躲在地下瑟瑟发抖，苟延残喘。

纳米机器人优先分解的都是有机物，尤其是有机生命体。

第一个月，还留在地表的所有生命，人类，动物，植物全部都被纳米黑雾分解了，它们就像浩浩荡荡的天威降临一般，所到之处一片死寂，大片大片贫瘠、黑黄色的土地裸露出来，森林正在褪去绿色，地球正在失去生机。而借由这些分解来的材料，纳米机器人的数量持续暴增着，使得它们的破坏力越来越强。

第三十一天，地表已经变成了没有生命的地狱，而盘旋在天空遮天蔽日的死神则开始了对建筑物的分解。通过卫星拍摄到的画面，惊恐的人类眼睁睁地看着一栋栋高楼大厦在黑雾包围中化为虚无，仅仅几天的时间，昔日繁华的城市便烟消云散了，转而变成断壁残垣，如同经过猛烈炮火洗礼的战场，荒凉，落寞，死亡。

第三十三天，就在所有人都接近崩溃时，纳米黑雾分解掉了世界上所有的供电系统和网络终端。地下世界完全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卫星也再没有传来任何信息，手机没有信号，人类失去了外界的一切消息，不知道现在纳米黑雾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也不清楚它们什么时候会将地表穿透，发现藏在地下的人类。

整个地下世界已经完全疯狂了。在没有通讯设施和电力的情况下，联合国政府就像是一个又聋又哑的瞎子，在黑灯瞎火的混乱的世界里失去了一切管辖能力。

而这个时候，人们突然开始谴责“纳米空间”的研究成员了，很快就有人自发组成游行队伍发出抗议，要求联合国让“纳米空间”幸存下来的杨峥铧公开道歉，并将之就地正法，以此来偿还“纳米空间”对人类犯下的罪行。抗议声就像是燎原的烈火，飞快地在黑暗中蔓延，越演越烈，最后竟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人们开始胡乱起哄，惹是生非。

联合国政府曾出面声明过此事，也保证会让人类重见光明，声明中希望所有人能够保持理智，认清现状。但罪恶一旦开端就越发不可收拾了，失去一切希望的人们被压抑的黑暗摧残着仅剩的理智，直到其歇斯底里。暴乱，游行，抗议，超级性派对，集体自杀，一幕接一幕地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上演，人们依仗着黑暗尽情地发泄着内心中被扭曲的邪恶，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自杀或是他杀而死。血腥味，汗臭味，排泄物的臭味弥漫整个地下世界，哭喊，惨叫，祷告，却都无济于事。

这场史上最黑暗残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暴动，被后世称为“大崩坏”。

在大崩坏开始的第四天，被逼无奈的联合国动用了极端的军事武力，以杀鸡儆猴的方法勉强算是镇压住了暴动的人民。但谁也不敢肯定，这样的武装镇压还能够持续多久。而一旦镇压失败，平民和军队若是产生了冲突，那么又将会造就一片尸山血海。

在这样举步维艰的困境下，无计可施的联合国为了掌握地表世界的实时情况，组建了一支敢死部队，并为他们配备了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军用战甲，（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战甲很可能抵挡不住纳米黑雾的分解，但是聊胜于无）计划每隔两天派遣一名队员回到地表，探查情况。但正如每个人心知肚明的一样，每一个回到地表的队员都有去无回，渺无音讯。

绝望，依旧是绝望。黑暗中令人窒息的绝望似乎成为了优美的死亡咏叹调，每天都有人崩溃自杀。但因为军方真枪实弹的威慑，加上他们接受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命令，大崩坏时期的暴动倒在没发生过，但这种极端的做法正不可避免的一点一点地积攒着民怨，离爆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但至今为止，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之一杨峥铧却从未露过面。民众对其的憎恨似乎越来越强烈，最终竟发展到每天都有极端分子跳出来诅咒、谩骂杨峥铧，企图再一次挑起事端，虽然这些人都被军队以蛮不讲理的方式给镇压了，但极端分子就是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而被联合国保护起来的杨峥铧虽然依然在疯狂地不分昼夜地研究着对抗纳米黑雾的办法，但却始终没有消息。原先他是想从原有的程序漏洞入手，直接破解掉程序令程序崩溃，再通过网络连接将崩坏的程序输入纳米机器人的电脑中，令其自毁，但还未等他将程序破解出来，电力和网络就先断掉了。在接下来停电断网的困境中，他要想出其他办法实在是难上加难。

而就在联合国打算取消敢死队无意义的送死行动时，一名失去双腿和左臂的敢死队员的尸体却从地底入口处滚了进来。在他仅存的右手中紧握着一台军用照相机。（虽然电力系统损坏了，但是军方还是储备了一些备用电源）

所有人都顾不上对这位伟大的战士表示敬意和哀悼，他们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位战士誓死带回来的照相机中储存着的照片。

但是联合国却以现在仅存的电力不足以支持图片以电子显示的方式展示出来，而拒绝透露照片的内容。

所以照片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民众都不得而知。

但这些照片却令联合国重拾了希望。因为当杨峥铧看到这些照片之后，他几乎是要激动的跳起来手舞足蹈了。

“就是它了！没错！”杨峥铧欣喜若狂地从照相机中翻出一张照片放到显示屏上给会议室在座的其他人看，“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众人仔细地看了这张照片片刻，也都发现了照片中的奇异之处——在一片光秃平滑的土地上，十几个空的透明试验箱随意地散落着，竟没有被纳米黑雾吞噬。

没错！在地表上的所有东西都被纳米黑雾吞噬殆尽的情况下，这些试验箱竟相安无事！

”大家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东西没有被纳米黑雾分解吧？”杨峥铧指着屏幕兴奋地说，“因为它们也是由纳米材料制作而成的，不过，制作它们的纳米材料比较特殊。”

“教授，你是怎么知道的？”联合国秘书长问。

闻言，杨峥铧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说：“这些试验箱是以前‘纳米空间’研究所用来培养体内植入了纳米机器人的动物的容器，为了防止试验失败导致失控的纳米机器人扩散出去，我们特地制作了这种试验箱。它们是由直径更小的纳米材料制作而成的，所以，这些纳米机器人的切割刀还不足以切割这些试验箱，也就不能将它们分解了。不过，由于这种材料制作十分困难，所以我们也就只做出了这些。”

“所以，教授的意思是？”

“回到地表，带回这些试验箱，用这些材料造出进化版的纳米机器人，让这些纳米机器人去将纳米黑雾清除掉。”杨峥铧说。

“不行！这绝对不行！”美国总统皱着眉头说，“仅仅只是第一代纳米机器人就已经让我们惨遭灭绝，你却还要造出第二代更强的纳米机器人？”

“总统，中国有个成语，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叫做——”杨峥铧毫不示弱地看着美国总统的眼睛，“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好一个以毒攻毒！”中国主席赞许地看着杨峥铧，不过他话锋一转，说，“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就成火上浇油了。”

“主席请您放心，经过这次的失误，我已经将控制纳米机器人的程序完全完善了，绝对不会出错。而且，我还在纳米机器人的设计中加入了自毁装置，只要是自我复制超过了三代的纳米机器人将启动自毁装置，从而我们就能将纳米机器人控制在一定数量之内了，当然，这个自毁装置还能够由人工调控，是完全脱离纳米机器人程序的另一个程序，所以，对于第二代纳米机器人的安全性，您不必担心。到时候等这些机器人完成了使命，我就让它们全部自毁。”杨峥铧环视了一圈在座各位的脸，说，“怎么样？这是可能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确实有些冒险，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

“那派谁去带回那些试验箱呢？”秘书长问。

“我去。”杨峥铧斩钉截铁地说，“虽然大家不说，但我知道。这次的灾难完全是因我们‘纳米空间’而起的，我也是时候去赎罪了。”

“不行，太危险了。你是纳米工程师，到时候材料带回来了还需要你将其制作成纳米机器人，所以现在你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中国主席说。

“主席，我知道您这是在保护我。对此我非常感谢。”杨峥铧朝着在场所有人深深地鞠躬，“但是我意已决，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的。我的不作为已经引发了众怒，我不想再这样逃避下去了。而且，从这些照片里，我还发现了一些东西。”杨峥铧调出一些照片展示给众人，说，“玻璃。这些照片中都拍摄到了很多玻璃。”

“难道说玻璃也不会被纳米机器人分解吗？”联合国秘书长问，“那为什么不直接用玻璃做加强版的纳米机器人？”

“玻璃的材质并不适合做纳米机器人，哦，不是不适合，而是根本不能。”

“所以，教授？”

“虽然只是猜测，但也不无可能。”杨峥铧说，“其他东西都被纳米黑雾分解殆尽了，唯有这些玻璃还没被分解。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纳米机器人并不具备分解玻璃的能力，或是说对玻璃的分解能力较弱。这可能是因为碳元素和硅元素之间的某些特性有关。”

“您是想用玻璃做保护工具？”

“没错。”杨峥铧点点头，说，“用钢化玻璃做成一个绝对密封的空心球体，将人装在里面，这样或许就能挡住纳米黑雾了。”

“可是，绝对密闭的话，人要怎么进去呢？”中国主席挑了挑眉，说，“难道你是想将自己直接封在里面？”

“所以说，在氧气瓶里的氧气用光之前，我就还是安全的。”杨峥铧笑着说。